【百日太敦太：第四日】誓言
1.
“恋人？别胡说八道了，太宰。啧，这理由找得，还真是蹩脚啊。”
正因为太宰治的话而群情激昂的众士兵们，突然被一声充满怒气的大吼给镇住了，骤然安静下来让出一条路，眼巴巴地看着那个身形纤弱的新人带着一脸不屑走到太宰治面前站定。
有细心观察着的侦察兵注意到，原本面无表情的冷面军官，见着来人的一瞬间脸上的表情竟然稍稍有些松动；明明之前一群同级干事和被怂恿的部下信誓旦旦地指责他滥用职权的时候，太宰都没有任何反应。倒不是因为不喜来人的语气，太宰皱眉仔细想了想，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单单叫自己太宰。为什么？
“敦——”
“叫得那么亲密干什么？说到底，你救我回来，不就是想显得自己有血有肉，更像个正常人吗？‘伟大的年轻军官，太宰治先生，也是一个有人情味的家伙！’你不就是这样计划的吗？我可从来没求你救过我——拜托，我们俩不过就是以前当过邻居的关系，我是死是活，这跟作为军官的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半分关系！”
为了能让这一连串戳心的话传递到场地的每个角落，敦可以说是声嘶力竭，脖子上青筋暴起，眼眶发红，手臂挥舞的样子仿佛像是割袍断义。太宰治张了张嘴巴想要说点什么，却被敦脸上决绝的样子堵了回去。
“一个破任务而已，至于用这样的手段收买人心吗？”
场内一些人恍然地点了点头，感到被威胁的部分干事更是后怕地松了一口气。尽管太宰治有很多时候都不太靠谱地寻找令自己安心的自杀方式，可他真正上位以来不管是对手下还是对敌人确实都非常严苛无情，虽然他们都敬佩他的强势和能力，但是私底下也常常聊起这个家伙冷漠的样子近乎不像是人类；这样的评价甚至连军营外面的普通平民都有所耳闻，说什么军中多了一位恶魔一样的年轻军官。所以说，如果真是打着救自己恋人的名号把这个通缉犯弄回军队的话，搞不好真的能让他们对“没有人类情感”的太宰治有着巨大改观。
“想利用我？行啊，”中岛敦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直直盯着太宰，眼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声音嘶哑：“你听好，我就先把话撂在这里：我，中岛敦，不是你太宰治的情人，也绝对、绝对不会喜欢你！”
除了敦因为用力过猛而大口喘气的声音以外，包括太宰在内的众人都是一片死寂。他眉目低垂，叫人看不透彻，良久以后才释然一般地轻叹一记。
“这回把戏玩完了吧？赶紧闪开，福泽指挥官叫你过去——汇、报、任、务。”
中岛敦轻蔑地说完最后一句，扯了扯衣领，让它在自己略微营养不良的瘦小身体上裹得更暖和一点，头也不回地越过人群走远去。
2.
为了抵御外敌，无数所优秀的军校仿佛一夜之间就拔地而起。大战爆发后，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也有很多人在乱世之中趁势一飞冲天。隔壁住着的名为太宰治的青年，就是敦身边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太宰比他大四岁，先他一步去了军校，毕业时的成绩很好，直接被本城的大营地收编，成为了最年轻的实习军官。
街坊邻里听到消息的时候都感慨万千，纷纷说着什么“啊呀真是没想到阿治这么有出息了”“明明前几年还是个小毛孩嘛”之类的话。唯有总是被他照顾的敦没有太大反应，在他心里，太宰先生这样优秀的人，有如此成就自然是理所应当。
中岛敦从来都是叫他太宰先生的——都要怪太宰十分厚脸皮地让他这样喊。因为信服，所有诓他的话他都毫不质疑地相信了，虽然因为这样实诚的性格在太宰那里吃了好多次亏，但敦也隐隐约约知道太宰不会真的伤害到自己，所以也就由得他去；明明还是很小的孩子却在应付大人的孩子气上很有见地啊。
“敦君，今天我又自杀失败了，好可惜哦，临走之前没能让敦君看到我朝气蓬勃死去的样子。”
他出发前往营地的那天早上，天还没亮就哐哐哐地来敲中岛敦的门。敦打着哈欠给他开了门，因为不太够得到肩膀只好踮起脚拍拍他的胳膊，小大人似的关切道，“是，是，希望太宰先生早日找到适合他的、无痛的、不麻烦别人的自杀方式。”
“什么！如果真的尝试成功，连敦君也迫不及待地要恭喜我了吗！呜呜呜……”故意曲解对方意思的太宰假惺惺地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泪水，就在敦无可奈何正准备安慰一下他的时候，却猝不及防地收回了这副玩闹的模样，抿着嘴唇少见地露出了担忧的表情。敦明明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他变脸之快却还是看得一愣一愣的。
“我走了以后，你只为自己好好活着就好……”瞅着敦懵懵懂懂却还是乖巧点头的样子，太宰支支吾吾犹豫了半天，还是飞快地添上了一句，“别的，都不如你重要。”
3.
“呃咳——”
随着重拳击打在肉身上的一声闷响，中岛敦弓成虾形倒飞了出去，反胃的感觉难受得要死，浑身上下每一处肌肉都在颤抖，仿佛连带着颅骨都嗡嗡作响。
“呸，硬骨头真麻烦。揍了他这么多天还是这副死样子，本大爷都要看腻了。没意思，真没意思。”
军校的顶楼男厕所里乌烟瘴气，几个带着幸灾乐祸表情吞云吐雾的少年，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伤痕累累的敦。说话的人正是他们一伙的老大，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天见到敦的时候就看他不顺眼，最开始还是给他添点麻烦的程度，现在已经明目张胆地拉到教室以外的地方每天一顿暴揍了。
“哎，对了，老大，我最近听说啊，这小子跟军队里风头正盛的那个太宰治有点关系。老大你不是说自己上头的那位看他挺不顺眼吗……”
马上就要晕过去的敦敏锐地捕捉到了某个名字，下意识地眼神一亮，稍稍抬起了头望向那几个人。见他这般反应，“老大”阴森森地咧嘴笑了，“唷，真不错，还有力气抬头呢？光听到名字就有这么大力气吗？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上，不如就告诉你，姓太宰的那个家伙，好日子可是马上要到头了——我大哥要是亲自动手收拾那个小瘪三，他的下场，啧啧啧，真是令人期待啊，如果你也能看到那副美妙场面的话……哈哈……”
敦听得又惊又怒，听起来这混混头子在营地上还有势力很大的人物罩着，还很有可能对太宰先生不利，他艰难地从溢着血水的嘴巴里挤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们……要对……太宰先生……做什么……”
“哈哈！我没有听错吧？这小子管他叫先生？”没想到提一提太宰治的名字就能对这废物有如此奇效，几个人都带着兴奋和期待对视了一眼，看到彻底绝望的弱者姿态才能让这些心理扭曲的人感到满足，于是决定继续添一把火给中岛敦，“就凭他也配？这种恬不知耻的小人，还不知道是付出了怎样令人唾弃的代价才获得军官头衔的！一条苟且偷生的野犬而已，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还想当别人的前辈给他们指导人生——”
火势太盛了。
这段过火的侮辱还不待完结就被一道从地上暴起的白色残影给中断，说得最欢实的那位看起来不可一世的老大此刻像是一只任人宰杀的小鸡崽，一双沾满泥点和斑驳血水的手正紧紧地扼在他的咽喉。
这双手，属于本应该虚弱躺在地上的中岛敦。
他死死瞪着这出言不逊的家伙，怒火已经完全侵蚀了理智，情感战胜了痛感，大脑也因此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使他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气。听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被骂得这样难听，平时从不反抗的弱者彻底红了眼睛，宛若一头绝世凶兽，可怕的气场竟是震得周围其余几人都畏畏缩缩地往后退了几步。
“我绝不允许……这样说太宰先生……！”
状如疯魔的中岛敦咬牙切齿地说完，手上毫不留情地一拧，脸已经变成酱紫色的“老大”，脖子一歪，到死也没有明白为什么这个逆来顺受的人对自己随口胡诌的几句混账话反应如此激烈。
围观着的几人一瞬间吓得腿软，有一两个身上直接散发出一股恶臭，口中想要大喊救命的声音都被这可怖的场面抑得只剩下“咯咯……”的牙齿打战。
敦松开手，恢复了平静的神色，随着尸体落地，毫无感情的血色双眼扫视了一圈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的社会垃圾，用分明是极轻的、在他们听起来却像是震耳欲聋的地狱审判般的声音，再一次开了口：
“你们是不是觉得……平时怎样骂我打我都得不到回应……我没胆反抗……呵，不是的噢……我呀，是只杀该杀之人的。而你们……”
浑身上下都染着污血的银发少年眼神一凛，吹响了猛虎猎杀的号角。
“冒犯太宰先生，死罪，罪无可赦。”
4.
中岛敦的通缉令贴到营地里的时候，太宰治难以置信地揉了十几次眼睛。
敦君是孤儿，对父母的印象基本上不剩什么了。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照顾他，虽然太宰也承认自己是个性格恶劣的人，还总是对敦君开一些糟糕透顶的玩笑，不过敦君是从不介意的，对太宰也是一如既往的信赖。尽管太宰看起来非常不正经，对敦君却的的确确是上了心。他是了解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家伙的，可爱腼腆的、天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喊“太宰先生”的、每天至少要说五十遍谢谢的中岛敦，他当真是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可直觉又告诉他没有错，如此大张旗鼓的通缉令，一定是最高统领那里批准才会下发的，不会是误传。
但是话说回来，敦君那孩子，要是他会做什么蠢事的话，大约不是为他自己。永远是怕给别人添麻烦的那样温柔的性子，除非是忍无可忍的情况，不然绝对不会做出这么极端的……
到底是什么情况，会让他忍无可忍……
太宰腾地从会议室座位上蹿起来，内心极度焦躁的他全然无视了屋子里其他人目瞪口呆的模样，连不离身的外套都没有拿，风风火火地就冲了出去。他得找到他，必须要找到他，带回他身边。
因为如果不是他太过自恋或者脸皮更厚了的话……
一定是为了自己。
太宰治在桥洞下找到敦的时候，后者已经因为好几天没吃东西而奄奄一息了。
“笨蛋，不是跟你说了只为自己就好了……我怎么会有事呢……”
我难道不是那个一直在寻死的家伙吗？
5.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在敦当着众人面大闹一通了以后，光明正大地失去了滥用职权的把柄，所谓的“任务”又暴露了他俨然已经获得福泽指挥官青睐的事实，太宰反倒是让人更加捉摸不透了。而另一方面，刚刚加入营地的敦，竟然很快地以压倒性的超强战斗力爬上了和太宰平起平坐的位置，这下子更显得当初营救中岛敦的行动无比正确，叫任何人都无话可说了。
两个人自从那次风波以后却是再也没见有什么矛盾了，虽然每每见面都是外人难以接近的低气压，仅仅是那长达五分钟的对视就让半个营地都胆战心惊，但谁都没想到他们一同搭伙对敌的时候却还颇有默契，在清理内鬼和腐败干事的时候异常雷厉风行，好事者想见到的两位长官互相使绊子的场面完全没有发生。
到现在，大家对这两人奇怪的相处方式已经习以为常，不按常理出牌的作风到了他们这里早就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而几乎是二乘二等于四了。今天更是罕见地一同站在队伍一角，从两个人的表情来看，仿佛身旁站着的不是自己的同僚，而是一颗非常普通的、只是因为机缘巧合才长成一人高的大白菜。
风很大，阅兵台上冗长的作战报告仍在继续，所有人都听得昏昏欲睡。
敦目不斜视地悄悄握住了太宰治的手，后者静如死水般的眼里荡漾出几丝甜腻波澜，长长的军衣外套恰好被风吹得飞扬起来，掩盖了两人的心照不宜。
“啊，你这就输了噢，敦君，当着别人面说假话可不好嘛。说起来，我很记仇呢，一直都没有对你进行打击报复。那么就择日不如撞日？怎样啊~”
不，太宰先生，我是赢了。更何况，我并没有说过什么假话。
“话真多呢，太宰先生……今天很精神嘛。”
银发少年在帽檐下的阴影里眯起了眼睛，手上多用了一丝力气，唇角勾出些许调侃笑意。
我，中岛敦，是太宰治的终身伴侣，但我绝对、绝对不会喜欢你，因为我早已深爱着你。
我发誓。
——今天坚持下来了！看了一天书的我，也并没有忘记给两只发糖！
希望有小天使能意思意思赞美我一下……字数超乎想象的多啊。
黑敦有点攻喔。
感谢阅读！
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