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太敦太：第四十二日】荒原
这腐朽的空气是多么叫人沉醉啊。太宰站在铜墙铁壁的城上，贪婪呼吸着属于末日的独有气息。逐渐干涸的血液仍旧在散发浓郁的铁锈味。难以分辨是属于哪一方的，或许早就在不间断地互相厮杀之中被混合起来，一起簇拥着进入鼻腔。太宰知道到自己那一对肺叶从来就没喜欢过这种感觉，仅仅吸入两口便忍不住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但他还是以十分欣然的态度将它们统统接受了。地狱降临人间的感觉莫过如此，假若自己不能轻易地死掉，那么稍微趁着末日的机会切实体验一下，不是很美妙吗？
横滨，全日本最大的幸存者基地。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尸潮。
那场真正堪称灾难的异变来得猝不及防，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地球上所有的生物都被迫告别了过去平凡普通的日子。基因突变带来的不只是异能者的爆炸性诞生，有更多的人类无法与新进化出来的异能因子相容，失去理智、剩下追逐生命体的本能，成为了所谓的“僵尸”。
每一天，都有觉醒异能的新人类在与僵尸的斗争之中死去。僵尸也在不断进化，一次一次聚集起来，向缓慢发展起来的幸存者基地发动进攻，异常冥顽不化。
但是，真的没办法喜欢起来啊……被僵尸吃掉的那种死法。
太宰耸了耸肩膀，觉得喉咙有些痒。大概是汲取了太多战后的氧气。他伸手摸摸脖子，偏过头去又咳嗽了两声。这不争气的肺，干嘛要搞得自己像个病号？
“太宰先生，果然又在呼吸啊。”
离他不远的地方，一位银发少年笑着冒出头来，浑身沾满了花花绿绿的粘液，显然是刚刚从下方战场上脱身而来的攻击型异能者。世界末日降临的时候这孩子，中岛敦，恰好就在自己的身边，正被几个社会垃圾提出颇为得寸进尺的要求。其实如果自己当时不出手的话，他获得能力了以后也应该能自救。
敦的能力叫作“月下兽”，顾名思义，是可以将自身兽化的异能。好像还蛮少见的，因为目前为止太宰还没有听说过有其他人觉醒了类似的能力。
“偶尔也注意一下措辞吧，敦君？用‘果然’来把我和呼吸这样的行为联系在一起，真是太过分了呢。”
敦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跨过他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个尸体。僵尸已经见得太多也杀了太多，敦倒是不会有什么顾忌，但眼下的这些并不是僵尸。
“暴走了？”
“嗯。多亏他们才让我意识到原来自己是个异能者啊，真是善良极了。”
太宰十分随意地说着，虽然仿佛是很嚣张讽刺的台词，语气却格外平淡疏离。就好像他完全不在乎自己在当今新人类世界里拥有最为危险的异能力——“人间失格”——使一切所触碰到的异能失效，是这样的异能力。
那个名字倒是很不赖。
敦没说什么话，只是很可靠、很实在地拍了拍太宰的胳膊。这和他在下面杀僵尸是根本不同的感觉……太宰先生，是这些幸存者当中杀过最多同类的那个。敦也许不懂那份沉甸甸的重担压在心上是怎样的感受，但他想让太宰知道自己还在这里陪着他一起身不由己。
传递到了。
太宰垂下眼睛，不叫他看到自己眼底的情绪：“敦君还是总把我当成需要照顾的小孩子看呀。”
“欸？有吗？抱歉——”
明明之前的尸潮都没能让他产生半点情绪上的波澜，敦此刻却浑身一抖，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氛围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仿佛是哪里的敏感开关被不经意地触及。敦悄悄观察着太宰，咽了一口唾沫。
太宰没有与他对视，兀自向正前方的护栏走了两步，把那片深红色的荒原深深映入眼中。是征战的血液给它染上的颜色吗？或是，这里原本就是那副黄泉世界的样子来着？粉饰秩序的城市风景吗，似乎已经记不太清了啊。
那样的沉默太宰保持了许久，久到敦马上就要开始忐忑不安的时候，他这才轻快说了一句：
“嘛，也不讨厌就是了。”
敦把手按在胸口，长吁一口气。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捉摸不透。
“呼。是吗？太好了……还以为您生气了……”
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死去的时候，眼前的少年竟然只在意着自己有没有生气？太宰扬起了嘴角，半个身子转过来，觉得有些好笑，又不知道为什么鼻子似乎酸酸的。末日把原本只想着迂回逃避的小鸵鸟都变得如此，唔，该说是麻木，还是现实呢？
更甚者，是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不是救世主，所以便开始专注于手中所拥有的那些特别的存在……吗？
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就在他眼里成为了如此的存在。太宰弯了弯眼睛。稍微，有点开心。
“怎么会生气呢……那么，是总部派敦君来叫我回去的吗？”
“嗯？那个、不是的噢。我就是想见您，所以下面的战斗结束以后就赶紧上来了……”
敦不假思索地作出回答。就是出于这样的理由而已，因为离开他太久就会不由得胡思乱想，太宰先生在做什么，太宰先生会不会觉得无聊，太宰先生有没有危险，啊啊，太宰先生为什么又不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果然应该去找他吧！
尽管敦心里很清楚这个男人有多么强大——他自己便足以作证，太宰就在末日降临之前的几秒内还展示出了可怕的实力——也知道对方处理事情的手段比自己圆滑熟练了太多，可他还是没办法催促自己的大脑停止思考这些并没有太多意义的问题。
实在是，很在意。
太宰端详了他两秒，突然笑出声来，招手示意他过来到自己跟前。敦有点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地走过去，用充满疑惑的目光锁定着太宰，太宰身后仿佛无边无际的那片荒原则是被敦彻彻底底给无视了。
虽然那是很多幸存者一辈子都不会再亲眼见证的风景，但敦的眼里有更好的。
“这样吗……敦君想我了啊？明明只是那么一小会儿，这都忍受不了吗？”
“什、什么——呜哇！您凑好近！！”
敦的视线被突然凑上来的人脸完全占据，还有什么东西钳制住他的下巴，挣都挣不开。他想躲。
“看着我。敦君，看着我。”
敦不得不重新盯着太宰的眼睛。有谁侵入了安全距离、与自己变得过于亲密，这样的事情敦其实还是不太能够适应，更何况末日本当是那样冷漠的一个世界，信任和赖以维持的感情随时可以为了活命而被争先恐后地抛弃。
“太宰先生……”
敦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得以伴随在太宰身边从地狱之中不停地穿行、前进，这才勉强获得了比较稳定的生活——甚至还远胜于人间尚存的时候自己身处的绝境。
“不可以吗，敦君？”
但他从来没有发觉自己已经因为那样的同行变得贪心。
“是太宰先生的话……怎样……都可以。”
这个距离太近了，实在是太近了。是鼻尖马上就会碰到一起的距离。他不受控制地沉迷于那对鸢色水晶，几乎要停止呼吸。敦觉得自己像是上岸的一尾鱼，迫切地急需海水来维持生命：若是与太宰先生离得这样近的话，他便再也无法逃避本心。
而这对他们两人来说都是如此。太宰也跟着呼吸急促起来，加快了语速，声音喑哑。
“和我一起堕入地狱，也没问题吗？”
无意识地，敦把手指搭上太宰衣领前襟，稍微用上几分力气便再度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顺势吻了上去。太宰眨眨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是被强吻的一方。可他分明感觉到吸入身体内的空气似乎都一下子变得好闻起来，青草和落叶的少年味道镇压住苦涩的血腥。
“我们不是早就已经身处地狱了吗，太宰先生？”
他们从充满憎恶的人间里不曾找到温柔，地狱的荒原却叫他们终于把彼此握在手心。
“敦君……所言极是。”
——第四十二日。
每回的脑洞设定都很酷但是……怎么说呢，想努力地让太敦在不同的世界里也都是太敦的模样……哪怕真正互动的时间经常只是没什么剧情的一个场景。
就，很喜欢他们在笔下进行自主对话的那种感觉。几句便能懂了对方然后订下终生，我是沉迷于其中的。
“终于把彼此握在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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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