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敦太】人间驻留手册（03）
-
国木田君皱着眉头，在靠近大楼前小声问我：“我怎么觉得你这个角色扮演的有些过于轻松啊？”
“有吗？”我从嘴里挤出两个音节，尽量不露出太过得意的表情，以免一旁的敦君发现什么异样。先前用了一些稍微强迫性的手段，让他在可以做出临阵脱逃的选择之前就被切断了后路（这并不难做到，有时候某些本能会成为绝佳的利用条件），结果导致这小鬼现在整个人都过于紧张了。这种紧张情绪很有可能带来意料之外的变数，与此同时自然给我增多了工作量。紧张在大多数情况下，要么使人变得更加迟钝，要么使人格外敏锐。而敦君显然是后者。我丝毫不怀疑，如果这个时候他身后突然有人出来拍拍他的肩膀的话，敦君会哇地大叫一声，然后向前翻滚着倒下。好在他身后没有人。
于是我使劲拍了一下敦君的肩膀。
“敦君，你怎么样？”
“哇——”
瞧，我说什么来着。敦君差点就被刚才那下惊得魂飞魄散了。国木田君则是连带着被敦君的剧烈反应吓了一跳，在门口一个踉跄。我这回是非常努力地在克制嘴角上扬，因为这场景实在有些好笑，至于说国木田君转过头来狠狠地瞪我一眼那回事，我自有坦然忽视，啊、不，应对的方法。我抿着嘴，假装出一副十分关切的样子，“敦君可别太紧张噢。”
“啊。是……”
敦君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其实我才是导致他失态的始作俑者，浑浑噩噩跟着我们往侦探社走，不过他现在也似乎意识到了一些不寻常的情况。我瞥见他已经开始四下打量，大概是在寻找方便脱身的路线了。意外的很谨慎呢？我愈发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没有直接尖叫着逃跑（我认为那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举动）或者头脑发热地充满干劲，想要打头阵去救人，如此说来敦君这类行为已经算是很冷静的决策。他说不定真的会做得不错。
我们又沉默地走了一小会儿。就在国木田君伸手推开楼下的玻璃门时，敦君似乎是完成了自己全部的探查：“请问……”
“什么事？侦探社在四楼。”国木田君说。唉，国木田君，显然敦君想问的并不是那件事情。
“不，我不是想说那个……”比起侦探社在几楼，我猜他会更希望弄明白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毕竟他实际上是个完全不相干的无辜人士。虽然如果问国木田的话，我本身经常做一些抹黑侦探社名誉的事，但在这里我必须要澄清一下：侦探社是不会随意将无辜人士卷入到危险事件当中的，如果发生了此类情况，则一定会竭尽全力把无辜人士首先从困境之中解救出来。这是社长的信条，因而成为了全社共同的追求之一。我自己当然是以一名优秀社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啦，所以还请阁下千万不要质疑我的能力。假如敦君不是敦君，而是什么其他被莫名其妙牵扯进来的普通民众，那么哪怕他再热心地想要主动提供帮助，这些后续的事情也完全不会发生。正如我所言，这是一场测试。敦君之前的人生显然过得并不容易，甚至可以说特别艰难。这也意味着敦君要经历足够多的新混乱才能彻底摆脱过往笼罩在他头顶的阴云。那将不会是美妙的体验——被巨大的诅咒牵引着选择了直行或者左转弯，你几乎看不到任何除了迷雾以外的景色；可是，在所谓成长和一些自我觉醒当中，混乱是必备的原材料。有一双无形大手一直推着我们，只要还活着就唯有继续向前，没有谁可以例外。
我和国木田君现在就扮演着大手的角色。我恪尽职守，把敦君往楼梯口的方向推了推，说：“以防万一，我们走楼梯。”
“请问啊……”或许是因为觉得我比国木田君好说话一些，敦君不由自主提高了一些音量。哎呀，这可不行，真要是有炸弹狂魔的话，会让我们全军覆没的哇。
好在我的现任搭档经验丰富，立刻就制止了他：“安静！”
被这么低声吼了一句之后敦君便不好再说话，只能苦闷地闭上了嘴巴。其实国木田君这样也不行吧，还没上场就把别人弄得神经兮兮，很容易发挥失常的。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跟着压低声音：“准备冲进屋了，敦君。”
敦君看起来怀疑极了：“……好的？”尾音翘得真夸张，他莫不是以为自己只会使局面变得更加混乱吧。
可惜，如果他这个时候突然跑下楼的话还是有机会的。
门是虚掩着的，隐约能听见里面的声音。我冲国木田君点点头，又临时拽了一把看起来仍然迟疑不决的敦君，我们三个人陆续溜进屋内。正是好戏上映中，谷崎的反派演技实在是太精彩……啧，感情格外充沛啊。没见过他平时模样的话大概真的会以为他跟社长有什么深仇大恨吧。我不知道社长在自己办公室里听着会有什么感受，不过我倒是至少能断言被当作人质的直美应该很开心。
谷崎绝对看到我们了。说实话，要是见识渊博的人恐怕一下子就能看破我们玩的是什么把戏。这漏洞百出的场面也就只能骗一骗敦君了。我至今弄不明白国木田君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试图算计我来当炸弹狂魔——如果是我突然变成反社会的角色的话，那简直连敦君都骗不了啊！拜托，归根结底还是我请敦君吃的茶泡饭耶。
想到这里，我觉得自己是应该按照社长说的那样，对敦君全权负起责任来。于是我很用心地开始给敦君分析，毕竟有现成的例子在嘛。
谷崎所扮演的这种犯人属于怨恨型，是处理起来比较棘手的一类。就算不是测试，而是真实的委托情景下，怨恨型的犯人也是大家都不太愿意插手的那种，国木田君都难得跟着附和几句。然而，被迫接受教育的那位并没有学习的心情。
敦君一脸沉重地发表了感言：“……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两双假冒的大手都假装没有听到，这和人生本来的面目也很相像。有时候，命运的转轮并不是喊一声请赶快停下吧，就会乖乖地不再转动、不再前进了。它不会提供自己做事的诸多理由或者逻辑，或者换句话讲，它根本就不是靠着那些人类头脑的产物来运作的。真深奥啊，我天天想着这些事情，不会随时感到胃痛吗？
国木田君说道：“犯人貌似相当痛恨侦探社啊。”
然而我的胃挺老实厚道的，没有时刻想着跳出来添麻烦，就连听到国木田君这样没有营养的浅显评语也毫无反应。我觉得也许是时候教它一些道理，比如这个时候是可以稍微痛一痛的，用以传递某种难以名状的、近似于嘲讽的心情。唉，国木田君的确不擅长说谎啊！
那边的各位事务员都像欣赏好戏一样在品鉴着谷崎版本的炸弹狂魔，我看到春野小姐辛苦忍耐的表情，希望她不要太过勉强自己。谷崎把昨日被我反击的怨恨都一并倾注到演技上来了，当然就显得非常真实。我虽然很想发笑，但是时机着实不大恰当，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露陷，那才叫竹篮打水呢。
敦君执着地又问了一遍：“……我好像帮不上什么忙，能先走一步吗？”
不能。现在这间屋子里谁都能走，只有他不行。先前分明可以躲避这场灾祸的时候没有行动，那就怨不得人了唷，敦君。我在心里这样给了他回答，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我们在各方面都树敌不少呢。”
“……我被无视了？”
正解。很高兴这小鬼终于意识到了一些问题，还不是全然无药可救，那么以下正文也可以顺利开展了。我语气平静地将关键信息开始灌输给他，有点好奇他会采取什么样的措施来应对这种高性能炸药。
只要找个东西盖上就能有效减小威力，那是捎带误导的指示。一流的解决方案是掌握好爆炸的时间，将炸弹以最佳力度和角度投掷到窗外，使其在空中爆炸，那样便不会伤害任何人，也能有效地保护周边建筑物的完整。我们把整个入社测试的地点选定在靠窗的位置正是出于这种的考虑，基本上一看到窗户，就能产生一些类似的灵感。至于专门强调用什么东西盖上炸弹就好，是为了考察敦君会不会在情况危急的时候做出伤害人质的事情：直美就旁边。如果想到用她来削弱炸弹，社长肯定会站出来直接宣布测试失败了。说到底，假炸弹的好处多多、妙用多多，就连敦君真的那么做了的话直美也会安然无恙；我由衷地盼望全世界的反派都好好研究一下这项技术。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