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敦太】人间驻留手册（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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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就先下去了，太宰先生，敦君，等会见！”
谷崎冲我们挥了挥手，国木田君也跟在兄妹两人身后准备一同前往那家叫做漩涡的咖啡厅，临走前不忘带上了办公室的门。假炸弹的闹剧已经彻底解决，事务员们早就各自散开，回到工作岗位上继续平凡的工作。他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才是整个侦探社最值得敬佩的人。我无法想象他们怎样在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的夹缝里勤勉生存。上班的时候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怪人，下班以后又能够投身进入普通的城市当中，如此，还能够保持着一颗波澜不惊的心脏，难道不令人敬佩吗？
敦君有气无力地缩在椅子上嗯了一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不过门已经关上了，谷崎他们没有听到他的回答。我转过头来看向敦君，说：“辛苦了！”
“哪里、哪里……”
这家伙现在还紧紧抱着那颗假炸弹，好像不准备撒手了一般。我觉得好笑的同时，不由得又想起刚才的事情。这次的入社测试，最关键的地方便在于事件的突发性。不，倒不如说，所有入社测试的目的都是鉴别一个人在生命攸关之时所暴露的本心。假如仅仅是考察敦君能否在需要他的时刻成功介入，那完全不必如此麻烦，大家只从那堆讨论结果当中随随便便抽取什么小事就可以。被拜托了、因此出手帮忙，并不能证明什么高尚品质：至少除去好说话和不太懂得拒绝以外，我就看不出更多了。唯有猝不及防的事情，人唯有遇到那种来不及做好心理准备就突然发生的事情，才会真正暴露最接近自我的一些东西。
我得承认，敦君当时所做的事情，根本不在我设想过的诸多可能性当中。自我牺牲去拯救别人，这听起来太过罗曼蒂克，太过高高在上了。简直就像一个自杀爱好者嘛！不过，我确实没有猜到，一个好不容易获得了全新生活的可怜少年，竟会赌上他的一切去做那样的选择。明明感觉比这间屋子里的任何人都怕死，敦君却抱有着失去全部的决心去试图拯救我们这一群了解不多、甚至从未谋面的人们，这其中所闪耀着的人性光辉，几乎要使我觉得被灼伤了，生平第一次想对人鞠躬——真的。而我还因为震惊，居然忘记那炸弹是个赝品，最后非常失态地喊出声来。知情的大家好像都被我吓了一跳的样子呢，真是惭愧。那并不是安排好的事情，所以连我也不太明白怎么就变成那样。说不定我想着，这样珍贵的大人物，可别让他死掉吧，于是马上就要自己跟着跑去制止他了……这个笨蛋！
我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到敦君旁边，说：“敦君是想要把这颗炸弹带回去当作纪念品吗？可以哦！算作入职礼物，社长应该不会有意见。不过回宿舍的时候最好小心一点，在街上被人看到的话可是要引起恐慌的。”
“啊啊，多谢好意，不过不用了！”
敦君赶快四处看了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脱手，最后慌张地塞给我，“还是给您吧。”
“敦君实在是太客气了，新入职还给前辈礼物，很好哦！”我一边笑，一边顺手把它放到国木田君的办公桌上，稍后他肯定有办法处理，我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更何况我本来就是打着让国木田君最后处理它的主意才带回来的。假炸弹虽然好处多多、妙用多多，但提前知道是赝品的话便失去了意义，嗯，正如敦君现在一样，一想到原来刚才用生命在警惕的炸弹是个哑炮，完全提不起精神嘛。
“可是，太宰先生，您明明知道我……”
“嗯？知道什么？”
早上他已经和我说过自己不想加入侦探社的理由，但我反倒觉得那理由使他更加适合侦探社的工作，所以我歪着头，作出听不懂他在讲什么的模样。
“我的异能，”敦君沮丧地叹气，“就像我早上说的，哪怕太宰先生拿那些事情威胁我，我也不能立刻就帮上忙啊！”
他说的是我用来吓唬他的话。凭良心讲，我真的没有胡说八道，武装侦探社就是他最好的避难所了。敦君变身后的老虎毕竟还是被军警通缉的危险猛兽，遭到射杀还算给个痛快，要是遇到心怀不轨的想要研究一下他这个异能，那可就不好说会有什么结果了。哎呀，外面的世界是很可怕的嘛，不知道以前在孤儿院有没有人跟他这样说过。
“敦君，”我认真地说，“也就像我早上说的，敦君绝对可以胜任。我不是向敦君作过保证了？”
敦君还是有点怀疑的样子。他实在是对自己缺乏自信，而我其实对如何弥补这一点也毫无自信。他犹豫着：“太宰先生真的觉得我可以做到吗？”
“我不管怎样说，敦君都只会认为我是在安慰你吧，”我轻声指出他的担忧，“但是，刚才敦君不是做得很好吗？为了保护大家，竟然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炸弹，那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办到的事情。”
“那个、那个只是……”敦君像是在喃喃自语，“报恩……”
我愣了两秒，很快反应过来：他大概是彻底误会了我这个人，以为我从头到尾都是出于好心才提出要他加入侦探社。只有我知道完全不是那回事！可我偏偏现在不能直率地告诉他自己的真实目的，以此来摆脱这种施加在我身上的压力。敦君以后要承担的压力实在是太过巨大，我不认为这个时候他成熟到可以坦然接受。
我愈发开始庆幸世界上有假炸弹这种东西了，我真的很感激。尤其敦君现在还说什么报恩——拿自己的生命来报恩给谁啊！他要是真的怀着那样的心情死掉，我恐怕会因为愧疚而瞬时跟着死去。就算是货真价实的救命恩人也会被吓到再也睡不好觉吧，更何况我这个冒牌的恩公呢？
“敦君，”因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不用这样的。”
敦君听到这话反而变得有些急切：“不，虽然之前那样嫌弃了职场环境……但是，还是要多谢太宰先生。真的，如果没有太宰先生的话，我恐怕现在——”
我平静地打断了他。
“好啦，敦君，那个就以后再说吧，”我看见他张开嘴巴还想说什么，赶紧补充道，“谷崎还在楼下的咖啡厅里等着你呢，再不抓紧时间下去他大概就要不耐烦了唷？”
“啊啊！对！我这就下去！”
敦君一拍脑门，匆匆忙忙就从椅子上跳起来，推开门便顺着楼梯往下跑。我松了一口气，正想着，太好了、糊弄过去了的时候，就瞧见敦君突然又噔噔地跑了回来。
“怎么了，敦君？”
“太宰先生不一起来吗？”
……唉，没有糊弄过去。
“我本来想坐电梯的，”我只好指着走廊尽头说，“敦君跑得太快了，刚才没来得及说。”我一边往那边走，一边向敦君招招手，示意他跟上来：“那就一起吧，敦君。”
敦君应了一声便小跑几步走到我身旁，不疑有他。
这栋楼不算高，用电梯的人很少。所以仅仅等待了大概十几秒，电梯就“叮——”地响了起来，打开了门。
我看向敦君，想让他先进去，但敦君已经自觉地伸出手臂，为我拦着不知何时就会闭合的金属门了。
“太宰先生？”
他偏头与我对视，这却使我一时间不太敢再端详他的眼睛了。“谢谢。”我努力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一阵空荡荡的惶恐从脚心一直浮到头顶。原来我也已经被人当作希望一类的存在了吗？我突然想起敦君说的那句话，什么活下去就会有好事发生……
原来，他所谓的好事，是指遇到我吗？
……呵，清醒一点。我立刻止住了这些念头，不愿再进行自大的妄想。赶快拾起你的自觉！我一言不发地跟在敦君身后，从电梯里走出去：这样便不用再看那双眼睛，也就不会因此而过分骄傲了。
活着太肮脏，可那个人的纯真却一尘不染，实在非常耀眼！或许是时候去想个不怎么卑微的方法直接死去，以免这逐渐扩散的、卑微的孤独，最终将我完全吞噬。他那样用不自知的话语赞赏我，使我觉得自己正被善意的锁链捆绑着，只要动一动，就会变得遍体鳞伤。
以一己之力背负起敦君所有的期盼，成为他眼里的光，这并非不可承担的事情，只不过……我终究是生长于黑暗之中的啊！
到底该怎么做才不会辜负他，我必须要说，我对此一无所知。
[TBC]
也许大家觉得这个系列实在是很平淡无奇吧。
不过我好喜欢它，越写越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