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敦太】人间驻留手册（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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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绝不是一个热衷于谈话的家伙。唔，与其说不擅长，不如说不喜欢。说起来，我至今没有搞明白，为什么大家一定要学会寒暄和闲聊。那简直是世界上最为浪费时间的事情。人类就必须拐弯抹角才能直抵目标吗？两点之间竟然曲线最短，太矛盾了，和数学知识完全搭不上边嘛！我认为自己总有一天要被这些时刻萦绕着我的谬论弄糊涂，毕竟身体偶尔也会因为想得太多而感到头疼，也许就是它在向我抗议“快别琢磨了！”之类的话吧。我叹了一口气，要是真的能听得懂身体想要表达的意思就好了。不过，如果有更重要的事情，我当然也会将我的苦恼暂时搁置起来：或者忘记、或者假装它们并不存在。说到底，这全是我杞人忧天的结果，因为显然大家都不觉得世界的规定有什么奇怪。
我从“漩涡”走出来，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我在等国木田君给我汇报进展——哎呀，这种听起来很像上司的话可不能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不然又要被当作抹黑侦探社的反面教材了。
“那小鬼回来了，我派他去给乱步先生带路了，现在应该在去现场的路上。你特意嘱咐我要让他跟乱步先生去办案，到底是想做什么，太宰？”
我快速读完了简讯。都在正轨，都在正轨，于是我挺高兴地回复了国木田君，刻意无视掉他最后的疑惑：“总之，辛苦啦！”
“？？？”马上收到了这样的回复。
唉，明明很努力地试着寒暄一下，夸奖国木田君行事周到，结果换来的却是国木田君一连串意义不明的问号，稍微有点伤心呀！但是呢，虽然这样看起来国木田君好像成了十分冷漠的家伙，可实际上我似乎平时是不爱回复简讯的。也许就是因为如此，我突然认真回复起来才会吓到别人吧。什么都不说，大家就不会自讨没趣；而大家都不理我的话，我就有正当的理由不理任何人，那样生活就显得轻松很多，不是吗？我稍微反省了两秒，果然以后还是别费事了，反正与我相熟的人也差不多已经习惯，不如请大家继续自讨没趣吧。
我一边往楼外走，一边感觉心情愉悦起来；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明白了新道理，还是对等下要发生的事情产生了期待。尽管有前者的原因，但我更倾向于第二个可能性。说真的，一想到又可以见到久未谋面的那条好河（阁下还记得吗？），我就觉得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都开始躁动，就像是骨架被浇灌了太多营养，蠢蠢欲动着想要见见早晨的太阳。然而，真可惜，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就算它们真的钻出来，早晨的太阳也恐怕看不到，运气好的话倒说不准能赶上瞧瞧夕阳。
乱步先生接到的那起委托我略有所耳闻，所以嘱咐国木田君务必让敦君随行并不是毫无意义的举动。生命里突然出现那样任性的一位前辈，如果没有了解到缘由，大概不是很容易接受，敦君总得适应一下。
“好久不见，”我对着激湍的河水招手，其实也并没有很久，“看起来很有元气呢。”
这个时候要是跑去坐电车就完全来不及。我出门没带钱包，又不想在侦探社门口干出劫车这种事情，所以明显只剩下一条水路可以走了。“又要拜托你啦！”我不太好意思地搓搓手，干笑了两声，从岸边的斜坡上冲了下去。
“哗啦——”
我把脑袋露出水面，抹了一把脸：“真方便啊。”
好河很宽厚地流淌着。我忍不住想，水真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东西，要是能永远徜徉在它的怀抱里，什么都不必管、什么都不必背负，该有多美妙？我用手臂划动几下，觉得舒服极了。就算不是想借由它通向地狱的暴君，这也是能够慢慢带走你体温的一条好河。从这个角度可以很轻易地看到午后明亮的天空。天空？天空比起它来说又算什么呢？天空连我的倒影都容不下，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说起差得远，我倒是没有想到，敦君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样子，偏偏价值七十亿。我对这一点的确很好奇，究竟是谁出了这么大手笔想要得到他？而敦君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当中又能起到什么特殊的作用？没有足够的信息，一切计划都只能停留在空想。我还是知道得太少了。我皱起眉头，侦探社虽然有自己的情报收集系统，关于黑市悬赏方面却是鲜有涉猎。必须要去一趟吗？
我想，自从敦君从孤儿院被赶出来的那一刻起，名为命运的齿轮就开始徐徐转动，一点一点，将整个横滨缓缓拖入事态中央。
时间不多，所有的谋划都要简单直接。我们站在太阳光可以照射到的地方，而敌人全部都是未知的。想要翻盘，唯有让他们身上也燃起战火；想要取胜，则唯有让他们先进入战场、先沾染硝烟。敌人费尽心思想要的才最值得费尽心思去保护。现在对方已经把目标摆在明面：他们想要敦君。所以，我必须尽快弄清楚，敦君究竟在暴风雨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交给任何人去做这件事情，我都不放心，更何况这该是一次抢占高地的谋划。因此，我必须要去一趟港口黑手党。哪怕不是为了夺得先手，仅仅为了敦君的个人安全，我也应该这样做。只不过，他好不容易才获得的安稳生活，恐怕又要像好河的平静水面一样被打破了。我有没有说过我亏欠了他？
他早晚会明白，遇到我才不是什么好事；我或许前世是一只乌鸦吧，要不便是一只蟋蟀。
我梗着脖子，这会儿能隐约瞧见远方岸边闪烁着的警车头灯了。我大致辨认了一下方向，大口吸气，然后捏着鼻子钻进水底，眯着眼睛向水花翻腾得最热烈的地方游过去。整个人被河水包围的感觉还是像往日入水时那样熟悉，可我反倒有些别扭——就仿佛身体的掌控权已经被不知不觉移交到另一个人手里，而现在想要抢回来却是为时已晚一样。我变得不太像我，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
等一等，这不就是自投罗网吗？我撞上捕捞网的时候差点笑出声：今日自杀主义者不寻死了，因为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活着完成。
[TBC]
稍等还有一更。
